0793 契丹暴乱,兵掠诸州-《冠冕唐皇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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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河北南部地势一马平川,最适合骑兵这样的离合之师驰骋纵横。朝廷定乱大军开赴河北后,充足的马力保证了超高的机动性,首先便针对诸州州城进行了定点的震慑与肃清,初步恢复了诸州之间的驿传系统,确保朝廷的政令以及诸州军报传递的畅通。

    驿路恢复畅通后,河北所谓的动乱便初步得到了控制,接下来便是对流窜在州县之间的叛军与流寇进行围剿狙杀。

    说到底,这一次河北的动乱仅仅只是统治阶级内部之间的矛盾,而并非席卷整个河北的起义叛乱。绝大多数普通的河北民众们,本身对于这场动乱就没有参与的热情与意图。

    即便是州县官员不愿意服从当今朝廷的政令宣施,但本身也都没有一个充分的大义去发动治中民众,即便仓促间裹挟一些人势,如相州那么大的声势也只是一个特例,多数都没有发展到那么大的规模,甚至有一部分州县官员本身还是犹豫不决,朝廷的定乱大军便已经兵临城下。

    当一些人烟稠密的大城邑以及水陆通道被控制住之后,笼罩在这片土地上的阴云迷雾渐渐消散,河北南部原本还有些模糊的局面就变得清晰起来。

    河北这一场动乱,官方主要还是对于都畿闹乱的猝不及防、以及雍王入主朝廷的无所适从。而在民间,则就是北衙沙吒忠义的北逃所引起的一系列骚乱。

    沙吒忠义北逃的第一站就是怀州,趁怀州刺史张柬之不备将之袭杀,并将怀州所积储的物资抢掠一通,用以招募裹挟从众。

    不过沙吒忠义仓促外逃,想也可知人马必然不够多,能够带走的物资也很有限。为了扩大河北的骚乱形势,以阻碍朝廷之后的追击,沙吒忠义在逃亡途中也是不断的散播流言。

    当黑齿常之率部进入河阳驻守时,怀州府库已是空无一物,州治城池也遭到了相当程度的破坏,由此可推测被鼓动起来的从乱人众不在少数。这一部分从乱者们,有的跟随沙吒忠义继续北逃,有的则无心远行,成为乡野间来去无踪的流寇。

    所以在沿河几州局面得到控制后,冀北道大军便兵分两路,一部分继续巡察诸州、剿灭盗匪,营造一个稳定的大后方。另一路万余人马,则就跟随大总管黑齿常之直赴冀州的州治信都。

    这一路冀北道行军,理论上的终点就是冀州。冀州还有漳水横流的漕运便利,若再继续向北,漕运环境则就变得有些复杂。

    虽然有永济渠水道直通幽州,但大运河也并非一条孤立的水道,沿途分渠堰埭蓄水、放水等事务都需要地方官府的配合。特别此路行军以骑兵为主,对后勤物资的需求要更高,毕竟不能像流寇叛军一样任性掳掠沿途州县、侵扰民生。

    当然,大规模的军事推进虽然告一段落,但小规模的军事行动仍然不会以此为限而裹足不前。当大军抵达信都的时候,另一路行军总管李湛便率三千骑兵继续北进,直扑定州安平县。

    安平地势所在,倒也没有太大的军事价值,但有一点不容忽略,那就是此境所在乃博陵崔氏郡望所在。博陵崔氏安平房乃其氏族定著房之一,贞观朝宰相崔仁师则为安平房近代代表人物。

    故事不足追缅,朝廷定乱大军之所以专遣李湛率领三千骑兵直扑定州,最重要还在于河东叛乱中监察御史崔挹,本身就是崔仁师的少子。

    大唐创业以来,虽然一直是以两京为绝对的政治中心,世道名族多聚居两京。但博陵崔氏号为天下名族第一等,乡势与朝情兼顾,朝中族人与谋悖逆,乡中同支当然也不能让人放心。而且博陵崔氏在河北州县担任官职者不在少数,控制住其桑梓族人,对宦游在外者也是一种震慑。

    当然只凭博陵崔氏一户,也不值得朝廷专遣三千人马就乡防备。定州所在,地势已经变得颇为复杂,突厥每寇河北多由此出。

    虽然眼下的突厥更感兴趣的似乎还是西方的河曲六州,但将定州这形胜之地暂作军管也是有备无患,可以与冀州之军犄角并进,对河北北部形成战略上的压制。即便契丹卷土重来,也能将贼军阻隔在北部,给朝廷继续筹措调度人事力量争取时间。

    就在李湛率军前往定州之际,暂驻于信都的黑齿常之则收到一封来信,信是北逃的沙吒忠义使人送来。如今朝廷大军已经基本锁定了沙吒忠义的逃遁路线,其部正游荡于沧州之间,大军以游骑之师逐步压缩其活动空间,已经收网在即。

    穷途末路之际,沙吒忠义主动投书联络黑齿常之,虽在意料之外,但也在情理之中。两人同属百济人,且黑齿常之与沙吒忠义之父沙吒相如交情莫逆,早年在故乡便一同响应百济复国的战争,战争失败后又一同接受了大唐统帅刘仁轨的劝降,并在刘仁轨的举荐下入唐任事。

    这一次沙吒忠义传书,所言不无绝望之辞:背国入唐,唯以忠义求存。劫王外走,岂区区北门卑将能为?今公为大军元帅、元嗣宾友,仆则荒野孽徒,生死存亡、系公一念。故国亡余本已罪孽满身,公于唐国已洗旧孽、蒙恩新生,功勋卓著、威名远播,何必再啖食故人血肉、污己为功?

    仆性拙智昏,丑器已不容于华夏,大错铸成、追悔无益,若侥幸得于放生,放板浮海、归于海东故乡,终此余生不复归中国土地,亦必竭力盛宣公之仁义,永世为大唐远藩卑属,梗阻新罗傲大之势……

    在将沙吒忠义的书信看过一遍后,黑齿常之也是默然良久。他为人尚义感恩,沙吒忠义这一番乞饶之言还是给了他极大的触动。

    在经过一番沉吟后,黑齿常之才提笔回信:“故情或是逾于手足,然王道之内、义不容情。旧与汝父并荣赫于朝,三韩卑种竟为中国之主激赏任用,此恩足以趋人捐命。尔爵尔官,亦出此中,临危之际,不能守节,臣轨先失,复浪行河北、袭杀大臣、虐害百姓,岂有知罪知畏之态?

    今投书于我,欲构我不义,已污故情。奉卫宸居尚且失守,穷途远奔夸言忠属,妖言何足取信?向者追讨不臣,只因王命驱使。今者必杀逆贼,更是守贞自白之计!立笔绝义,来日再见,唯示刀兵。”

    作出回信后,黑齿常之更亲赴沧州,亲自主持对沙吒忠义叛部的追围,并最终在沧州的鲁城县附近追上了正于县域周边搜掳船工、意图出海外逃的沙吒忠义一行。

    此时沙吒忠义所部只剩几百人马,且连日来辗转州县、漫长的逃亡过程中,已经让人马疲敝不堪。当朝廷人马终于追赶上来的时候,还未及交战,已有万念俱灰的叛卒直接挥刀斩杀了沙吒忠义、献头求降。

    随着沙吒忠义的身死,朝廷对都畿叛乱人众的清剿算是告一段落。凡罪迹确凿者,几乎无有幸免。消息传回洛阳朝廷的时候,众朝士们也都由衷的松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不过随着御史台等监察机构重新恢复运作后,相关针砭时事的声音也渐渐多了起来。特别是冀北道行军大总管黑齿常之,遭受了不少的弹劾。有人因他曾与沙吒忠义书信联络而指责他心迹不纯,又有人指责他虐害故属而心性凉薄。

    对于此类声音,李潼自然不会特意的回应,但也没有利用权力将相关的议论按压下来。人只要做事,就难免会受到评论指摘,特别是黑齿常之这样的掌兵大将。御史们做的就是这种得罪人的事情,现在既然恢复了他们的职权,当然也要给他们发声的权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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